74%的鉛極板、20%的硫酸、6%的塑料，一塊廢舊的鉛酸電池如果拆解不當，每一部分都會對環境生態造成很大的破壞。隨著家用汽車數量的增加和電動自行車的普及，廢舊鉛酸電池成為了一個不可被忽視的污染源。翻開《國家危險廢物名錄》，在公布的49大類危險廢品中，廢舊鉛酸電池位列其一。對它的貯存、運輸、回收、處置、利用，我國有著非常嚴格的規定，但現實中，廢舊鉛酸電池卻存在回收不規范現象。很大一部分廢舊鉛酸電池流入了非法回收點，得不到安全無害處理，成了環境污染的“定時炸彈”。與此同時，具有正規回收拆解資質的企業卻面臨缺少可拆解原料的尷尬境地。
廢舊鉛酸電池為什么會流入個體回收拆解戶手里，他們如何牟利，正規企業究竟遭遇了哪些困境，怎樣讓廢舊鉛酸電池的回收拆解走上一條綠色生態環保之路？帶著這些問題，記者近日進行了調查。
一節電池出問題換全套 小題大做都是高額利潤作祟
商家“以舊換新”的貓膩
近年來，電動自行車銷售持續紅火，不僅大型商場、超市有售，街邊專營店更是如雨后春筍般多了起來。一些街邊店不僅出售電動自行車，同時也出售電池，還有一些店面打出了低價換購電池的招牌。日前，記者以自己的電動自行車電池即將報廢為由，分別向多家國內知名品牌專賣店進行咨詢。
“我們可以‘以舊換新’，把你的舊電池拿來，再加點錢，我給你一個新電池。”某品牌電動車的一位銷售人員告訴記者，48v 的新電池，售價是470元，如果拿舊的電池換購，只需花390元就可以“搞定”。另一品牌專賣店提供的以舊換新價位是320元，其店內新電池的產品標簽標價560元，一個舊電池相當于折價兩百多元，新電池還可以保修15個月。綜合多家專賣店情況，發現各廠商采取的換購策略大同小異，即拿廢舊電池沖抵部分現金?！皬U舊電池對我也沒什么用，現在有人回收，我省了一百多塊錢，還能裝塊新電池，合適！”不少到店里進行換購的消費者對記者這樣表示?！拔野雅f電池賣給你，不換新的，你看多少錢？”當記者問到能否直接賣給他們，大部分店家表示不可以。這是為何？一位知情人向記者透露，有些經銷商是在利用保修期的時間差牟利。比如，廠家對經銷商承諾保修期是一年半，而經銷商對消費者則承諾保修期為14個月，那么，如果電池在第15個月壞了，消費者就需要花錢以舊換新了。而實際上，電池并未過廠家的保修期，經銷商就可以把廢舊電池送到生產廠家免費換個全新的。所以，大部分經銷商都愿意“以舊換新”，而不愿意直接從消費者那花錢買過來。
面對廢舊電池“以舊換新”這塊誘人的蛋糕，街頭一些電動自行車維修點也搶到了一杯羹。在白堤路一家維修店，記者拿出一組電動自行車電池，“這電池以前一直挺好的，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充不進電了，您看看能給修理一下嗎？”一位老板模樣的中年男子仔細打量著記者遞過去的電池?！靶薏涣肆耍@電池該報廢了，必須得換新的?！崩习蹇吹接浾哂行┆q豫，“您放心，我在這兒干10來年了，各種各樣的電池我看得多了，我修不好，您到哪都修不好?！痹摾习逯钢浖苌弦慌艒湫碌碾姵馗嬖V記者：“以舊換新再交220元，就可以得到一個新電池，我這是全市最低價?！彪S后記者來到華苑一家電動自行車維修店，將同樣的電池拿給一位姓李的師傅，打開電池進行了一番仔細地檢查后，李師傅告訴記者：“可以修，電池組里有一節電池出了問題。”借著修理的間隙，記者與李師傅攀談起來，了解到一些維修店將電池以舊換新的內幕。“你看，一個電動自行車電池是由若干個電池組成的，很多時候電池組充不進電去，只是其中一節或幾節電池壞了?！痹瓉?，一些店為了賺取高額利潤，明明十幾元能解決的問題，他們通常會以各種理由說服顧客以舊換新，非要消費者花幾百元購買新電池。
那么消費者換下來的“廢舊”電池，維修店會做何處理？李師傅透露，很多維修店會把舊電池進行重新配組，新舊搭配當成新電池出售，或者在回收的舊電池里加點酸，把電池商標擦掉噴上新商標，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再充當新的電池賣給顧客?！斑@樣的電池成本很低，質量很差，最多用不過三個月?！?
一塊電動自行車電池轉手能賺100元 小商販成回收主力
游離于正規之外的產業鏈
除了以舊當新外，很多不能再利用的廢舊鉛酸電池又流向了哪里？“絕大多數被轉賣到了小商小販手中?！币晃徊辉竿嘎缎彰臉I內人士一針見血地指出，以一塊15公斤的電動自行車鉛酸電池為例，以60%的含鉛量計算，含純鉛9公斤，目前純鉛市場價每噸高達18000元，一個電池組轉手賺100元不成問題。
利用搜索引擎，記者輸入“鉛酸電池回收”字樣，立刻出現了眾多回收公司信息。記者與本市一家回收公司取得了聯系，以手頭有300塊電池要出手為由，要求該公司出示相關資質證明，該公司一位姓趙的業務員得知記者是個“大客戶”，便實話實說以求好感：“我們只是個體，還沒有取得相關資質證明，別說我們沒有，干這行真正取得資質的屬于鳳毛麟角，不過我出的價絕對讓您滿意?！庇浾哂猛瑯臃椒?，撥打了多家回收公司電話，發現所謂的正規公司大多是無資質的“李鬼”，以小商販居多。同樣，在互聯網“線下”從事廢舊電池回收的“游擊隊”更是不計其數。
在白堤路上一家電動車專賣店里，老板無意透露，并不是所有回收電池都返回廠家，現在每個月都會有人定期來收購電池。“我做電動車生意這么多年，除了廠家外，會有很多人主動聯系我們要電池。我店里70%的電池都沒有返回原廠?！睋浾吡私?，目前大多數電動自行車、電池生產廠家都已建立了廢舊電池回收制度。既然廠家已經建立了相關回收渠道，為什么專賣店還要開辟新的“戰場”？“小商販給的價格高唄！他們上門收購，我們不僅賺得多，而且還省心?！蹦硨Ｙu店一位姓劉的老板告訴記者，由于廢舊鉛酸電池屬于危險品，在運輸、貯存等環節都有著較為嚴格的要求，別說生產廠家在外地，就是一些本地的電動自行車品牌，專賣店在運回原廠時都很憷頭，在300公里范圍內，運輸成本比小商販高出200元。“運回廠家成本高，而且還承擔著一定的風險，而賣給小販我們只管收錢。”
賣給小商販之后，廢舊電池接下來去往何處？劉老板提供的答案是外地，記者多方采訪獲知，大部分商販確實轉手賣給外地一些電池原料廠、小冶煉廠、電池拆解企業，不過也不排除有人收上來就地冶煉提鉛。一位業內人士透露，以舊換新——集中回收——轉運外地——小冶煉廠、小作坊處理——提煉鉛原料——再次用于生產鉛酸電池，這樣一個游離于規范體系之外的產業鏈條在本市已經形成。
酸液倒進下水道、鉛渣隨意丟棄、鉛煙不經處理排進大氣……
非正規拆解：環境污染的“定時炸彈”
電動自行車被認為是低碳、環保的出行方式。但是目前絕大多數電動自行車使用的是鉛酸電池，報廢后如果處理不當，將會對環境造成無法估量的污染。據中國自行車協會公布的數字顯示，2012年我國電動自行車保有量已達到1.4億輛。與此同時，使用鉛酸電池的不僅是電動自行車，也包括越來越龐大的汽車族。這也就意味著，1—2年以后，將有數億塊電池組面臨回收拆解。
根據我國相關規定，從事電池拆解有著十分嚴格的條件，必須具備相關資質，取得相關許可方可營業。據記者了解，在全國范圍內，從事鉛酸電池拆解回收的正規企業僅有10多家，一位業內人士坦言，目前在這個行業聚集的是數不清的非法企業和小商販。在隱藏于芥園西道附近破舊民房中的一家廢品站，記者看到院內大堆廢品上散落著五六個電動車廢舊電池。一位工人正把電池拆開，將一個個電池內的酸液統一倒進大塑料桶內，然后直接倒進門外的下水道。該廢品站老板說：“電池里有20%-40%是酸液，這些酸液不倒掉留著也沒用，稱的時候還占分量?！碑斢浾邌柕矫刻煊卸嗌購U舊電池送到這里時，老板直言：“其實送我們這里來的并不多，好多都是收廢品的小販自己處理掉了?！毙∩特湶捎檬裁捶绞教幚?？老板說：“像我們這樣，自己拆了，把酸液倒掉然后賣鉛，也有的賣給小作坊翻新貨。”一位環保專家介紹，鉛酸電池中，鉛泥、鉛渣、鉛煙和酸液是主要污染物。鉛酸蓄電池拆解后的酸液中包含鉛泥，在冶煉廢棄物中含有鉛渣，隨意丟棄會滲入土壤，而被污染的土壤，無法修復，喪失利用價值。此外，冶煉過程中產生的鉛煙，也會導致大氣污染，而酸液具有強腐蝕性，傾倒之處，寸草不生。
通過熟人介紹，記者聯系到本市一家鉛酸電池生產廠，該廠負責人告訴記者，他們廠每年鉛酸電池回收量非常少，因此并沒有建立自己的冶煉企業，而是外包給有關廠商處理，據他了解，外包廠也有將近一半的產能處于空置狀態。在行業內，還有不少廢舊電池是由一些環保不達標的小冶煉廠回收的。為進一步對再生鉛行業進行規范，工信部正著手建立鉛酸電池生產企業和回收企業準入制度，有關人士透露，目前全國2000至3000家冶煉（廢舊電池回收后處理）企業，有可能因門檻限制被精簡到200至300家，縮水幅度達到90%。
全國廢鉛酸電池被正規企業回收的數量僅占總量20%，其余都被個體戶所收走
怎樣讓正規回收拆解企業“吃飽”？
因為遭遇個體回收戶高價回收、簡單拆解牟利的嚴重影響，目前國內很多家正規廢舊鉛酸電池回收拆解企業遭遇回收困難——企業吃不飽，回收數量嚴重不足。
國內一家鉛資源再生有限公司負責人介紹，目前全國廢鉛酸電池被正規企業回收拆解的數量僅占到總量的20%左右；其余80%都被個體企業所收走。2012年，他們企業回收各種廢舊的鉛酸電池數量2萬多噸，看似不少了，但還是吃不飽。現在該企業不得不深入京津冀和遼寧等地主動回收各種廢舊鉛酸電池，和當地的個體回收戶展開爭奪戰。他們目前建立的鉛酸電池回收固定點主要有一些企業事業單位、發電廠和汽車拆解廠，但一些廢舊鉛酸電池大戶依然不樂意給他們。例如，在本市郊區有一處鉛酸電池集中產生處，有6家小企業長期霸占，但只有1家愿意把他們得到的鉛酸電池賣給該企業。原因就是他們企業回收的價格不是特別高，目前價格是每噸7700元，盡管跟去年相比，每噸收購價格已經增長了700元，但跟市場上小個體戶回收的價格仍有一段差距。
“為什么你們不提高回收價格呢？”記者不解地問道。“因為我們的回收拆解成本遠遠高于個體戶，目前已經不賺錢。如果再提高回收價格，企業就只有虧本了?！边@位負責人告訴記者，“我們企業目前處理一噸廢舊鉛酸電池成本大概在3500-4000元左右；而個體小拆解戶回收拆解成本最多只有幾百元而已，根本沒法比。因為我們是符合國際標準的鉛回收拆解企業，回收拆解的每一個環節都嚴格按照環保要求，這樣一來我們投入的環保設備、人力成本都遠遠大于個體回收拆解戶。再加上自去年以來，合金鉛售價開始下降，一頭是高價購廢舊鉛酸電池；另一頭是低價銷售合金鉛，企業不賺錢甚至賠本就是自然的了。”據了解，目前一些正規企業所回收拆解的廢舊鉛酸電池主要還是汽車上的，電動自行車鉛酸電池回收的數量并不多。原因是這些電動自行車電池體重輕，個頭小，個體戶非常容易自行拆解，從中牟利。
業內人士細說規范市場建議
破解無害化處理難題該怎么辦？
一位不愿意透露名字的環保人士介紹，廢鉛酸電池的無害化回收拆解再生處理已經到了不容忽視的地步。據介紹，目前國內興建的正式廢鉛酸電池回收拆解再生企業只有區區10家，年處理量僅有40萬噸左右，其他160萬噸廢舊鉛酸電池則都被個體企業所回收拆解。這位業內環保人士告訴記者，要破解鉛酸電池無害化處理難題，首先要從根本源頭做起。環保等部門要督促相關企業全面建立危廢管理臺賬，掌握廢舊鉛酸電池的產量和銷售渠道，督促企業主動送到正規企業進行拆解。第二是要對正規回收企業進行適當的政策、稅收和資金支持。具有資質的正規企業開展回收處理廢舊鉛酸電池業務，成本高并且具有一定的公益屬性。在企業遇到難以克服的困境時，政府應給予資金補貼，從而保證企業正常運營，讓設備發揮效益。
另外一位業內人士建議，目前還急需在國家環保部門的統一支持下建立一個全國性的廢舊鉛酸電池回收拆解行業協會，統一收購價格，從根本上杜絕目前互相抬高收購價格的混亂現象，可以由行業協會制定一個統一的市場指導收購價格。他還建議國家有關部門不要過分要求企業盲目擴大生產規模，最根本的原因是在目前回收渠道沒有打通的情況下，如果一味要求企業盲目擴大生產，企業將面臨很大的市場風險。這位業內人士還建議，要盡快建立并完善危險品回收法規，嚴格規范廢鉛酸電池等危險廢棄物回收資格的認定。工商、公安等部門要聯合起來，對于沒有認定資質的個人或者個體回收戶要進行嚴厲的打擊，堅決取締違法進行回收拆解廢舊鉛酸電池的小商小販，確保廢舊鉛酸電池更多地由正式企業進行回收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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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規回收企業如何拆解
日前，記者來到本市一家鉛資源再生有限公司，這是一家專業從事廢舊鉛酸電池回收拆解的國家批準的正規企業。只見廠區鋪設的是水泥地面，而且還是濕漉漉的；身穿工作服的工人們都帶著頭盔和復式口罩，廠區環境潔凈。公司負責人告訴記者，鋪水泥地面是避免含鉛的灰塵混進土壤里，不間斷地向地面淋水是不讓含鉛的灰塵漂浮到空氣中造成二次污染。這里可以對廢舊鉛酸電池進行無害化處理，對環境不造成污染。
記者跟隨這位負責人首先來到鉛酸電池拆解的第一個車間：電池解體分離、填料破碎、柵板—鉛膏分離，只見工人們在機器旁邊忙碌著。負責人介紹，這個車間的地面完全經過環氧樹脂防腐處理、防滲處理、防止廢酸的腐蝕、滲漏而造成土地污染。專門引進的切割設備不僅提高了生產率，還使廢電池中的極板、塑料、橡膠及電解液得到分類處理、分別利用。進入第二個處理車間，正中間聳立著一臺高高的電爐填料塔。負責人介紹，在這里可以完成鉛酸電池的脫硫、電解沉積等工序，完成對鉛酸電池的無害化處理。極板塊和焦炭被投入到豎爐中冶煉提鉛，經過200多攝氏度的熔煉，火紅的鉛水會流入鉛池鑄成鉛錠。豎爐熔煉的再生鉛還要進入合金爐進行提純，然后加入其他金屬元素生產不同規格的再生合金鉛，產品循環用于蓄電池的再生產。負責人告訴記者，除了蓄電池中鉛的充分提取利用，拆解下來的塑料外殼將作為塑料制品的原料，硫酸廢液將進入凈化分離車間，經過逐級過濾，生產出純硫酸和高純水，被用作電解液和循環冷卻水。一塊廢舊鉛酸電池被送進這家企業，塑料可以重新制造塑料制品，廢鉛作為合金鉛的原料，即使說最沒用的渣也可以作為水泥用的原料，可以說吃干榨盡。
記者來到第三個車間，高高低低涂著黃漆的管道密密麻麻，地面上有三個大污水處理池。這位負責人說，這些管道專門收集處理從豎爐中排放出來的煙氣、鉛塵和二氧化硫等有害物質。通過重力除塵、冷卻塔水降除塵、布袋收塵器、脫硫塔二級脫硫等工序最后經過30米的煙囪達標排放。三個污水池內分別對含鉛的污水進行凈化，其中包括費電解液、脫硫系統的排水、沖洗地面的含鉛污水等。然后經過第二、第三個水池中的三級反應槽、沉降槽、中和槽等處理達到國家排放標準。記者最后來到合金鉛存放倉庫，一層層合金鉛整齊碼放著。負責人介紹，這些合金鉛塊會賣給鉛酸電池生產企業，這樣就形成了一條閉合的鉛酸電池產業循環產業鏈條，生態、環保、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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